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谁也撼动不了春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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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里行代发 发表于 2023-1-26 12:58:29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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活泼的兔年到来,过年的氛围先集中在朋友圈了。腊肉、风鱼、咸鸡高挂朋友圈,杀鸡烹羊的技巧通过视频比个高下。一个朋友在另一个朋友家门前一字排开五桶新酿米酒,得到的回赠是用橘皮和核桃一起蒸出来的大块年糕。
这烟火往来皆是人间深情啊,尤其在新旧年的交替中,在对春天的期待里,越发浓烈。我哪怕吃不着,光看看也觉得自己正和家人朋友们一起踏实地活着、相爱着。
有人在朋友圈里说:“往年冬至以后,父亲就会开始忙着准备年货,到年根前,就开始做手打鱼丸,每当这时,我会搬个小板凳到旁边观摩,就这样不知不觉看了几十年,偶尔会帮父亲搭把手,也趁热吃了不少鱼丸。今年这个接力棒交给我了,我忙活了一天,给母亲送去了一半品尝。多年前父亲第一次做鱼丸时,一边做一边摇头说‘漂不起来’,做不出老头子那个水平。我今天做的鱼丸漂起来了,一遍成功,父亲泉下有知的话一定会很开心。”
这一句句惹出了我的眼泪。曾经,谁还没有一个会做年菜的亲人?我家还多一个步骤——我父亲除了做菜,还会用别致的板桥体手写一份菜谱,然后照单选购、制作。不仅仅是除夕夜宴,而是整个一年,父亲手写的菜谱包圆了所有美食。我们家的饭菜,总是香绵绵的,仪式感满满。
过年除了吃菜,还有很多对幸福生活顶礼膜拜的仪式。比如岁朝清供。岁朝,一岁之始,为了庆贺这个日子,古代的士子文人会将金石、书画、文玩等清雅物品置于案几上,晴窗坐对赏心悦目的器物,确实是过年一大乐事。不会做菜的我,却一向有这种小巧的心思,没有古董文玩,就到屋后捡几块掉下来的雕花的瓦当放在书桌上,因为上面有苔藓,古意苍苍,暗藏着生命的活力。
大概是北宋开始有了岁朝图。一开始,宋徽宗画《芙蓉锦鸡图》,只是把冬天看不到的花卉禽鸟描绘出来,烘托过年的气氛。慢慢地,各种年俗和寓意都被加入岁朝图,画面风格也多种多样,甚至可以很泼辣。比如画上钟馗,明宪宗朱见深的《岁朝佳兆图》中就有手持如意的钟馗,正盯着向他飞过来的蝙蝠。这是“福在眼前”的意思,而旁边的小鬼还端着一盆柏树枝和柿子,寓意百事如意。我最喜欢的是清人金农的《岁朝图》,瓶中一枝梅花、几片天竹叶,篮中有柿子、香橼等,画面不仅充满尘世的清欢,也有着民间的祈愿,而且除了这些美好的物事,没有背景或其他衬托,就像现在手机的抠图功能一样,把杂物都抠出来扔掉了。
乾隆皇帝的《开韶》也很好,松竹梅、冰裂纹花瓶、水仙、灵芝和水红萝卜济济一堂,这些花树、蔬果和器物自然各有象征,“开韶”二字更是意味着开启美好的年岁。据说乾隆皇帝不仅每年春节都亲自绘《岁朝图》,还要在画中题诗,并且给这些贺新岁的诗起了一个特别好的名字——“春帖子”,内容都是“吉语斐屏胜,仙芬喷盎梅”“万象一时新,濡毫庆早春”之类的吉祥庆贺之语。
当然也会有意气消沉的“春帖子”。唐代诗人李谅过年时曾写诗寄给好朋友白居易和元稹:“首开三百六旬日,新知四十九年非。”起头就让我心里一凉,我好像也是这个年纪了呢,元稹的回复“去日渐加馀日少,贺人虽闹故人稀”同样有点消沉了,而白居易虽然劝李谅“莫嗟一日日催人,且贵一年年入手”,但其实自己情绪也不高。所以这过年诗,还是要看乐观之人写的。比如刘禹锡,哪怕年事已高、被贬谪离乡,还是保持着一份通达:“渐入有年数,喜逢新岁来。震方天籁动,寅位帝车回。”带出来的氛围很不一样。或是李白的“律回春渐,新元肇启,烟火照夜白”,这永远的热血老男孩有一颗赤子之心。
我也有自己的“岁朝清供”。我有个要好兄弟的老家有山有地,每回过年都给我寄来大量甘肃天水的花椒。腊月的江左多阴冷天,特别适合这红艳喜庆的色泽,袋子敞开,满室都是花椒热烈绵长的气味。我把花椒装进榫卯结构的旧木斗里,它也成了一件摆设,是我的岁时清供。正好家里有高淳螃蟹,比阳澄湖蟹的肉质更加清甜,我用半碗清水、半碗小麦啤酒加一小把花椒一起煮,煮出来的就是人间至味——这是一个小镇厨师悄悄告诉我的秘方,新年因此更是鲜香扑鼻。另一个乡下朋友送来的冬酿,有一壶里也有我投入的花椒,以椒入酒是荆楚风尚,“奠桂酒兮椒浆”“播芳椒兮成堂”都是《九歌》里吟唱的新春景象。后来到了唐代,“守岁阿戎家,椒盘已颂花……谁能更拘束,烂醉是生涯。”这是杜甫家的椒盘,据说唐人在正月初一会用花椒酒祭祖或向长辈拜贺,或许是因为古书里说椒是玉衡星精,服之令人耐老。玉衡星是北斗七星中的第一亮星,饮下这酒,用醉眼迎接新春,身体里汹涌的,既有新年夜空里最亮的星光,也有旧年七月的骄阳。
最有趣的一年,清供里有一大枝野蜡梅。小树当时在县城读高中,过年几乎不放假,我们只得在陪读屋里迎新。父母开电瓶车赶十几里路来看我们,只听见门外一片稀里哗啦,却迟迟没人进门,原来是肩上扛的花枝被卡住了。最后花先进来,再看见花枝后面他们的老脸,乐得我一阵笑。小树放学回来往这枝头一坐,梅花就落了他满头满肩。
这个幸福的日子,也是一个坚不可摧的日子。腊月底,我去机场接小树,远远地看见他在春运人群中的身影。家人曾经担心那些让孩子们兴致勃勃的圣诞节、万圣节、感恩节之类的西方节日,会影响他们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固守,可夹杂在奔家而来的滚滚人流中的他,除了回来见我们,还能去见谁?不可能去见圣诞老人吧!就算把全世界的节日都写在中国的日历上,大概也撼动不了春节的一根毫毛。他把行李箱“嗖”地朝我滑过来:“回家喽!”
你看,过年的力量如此巨大,因为它集中了更多愿景,除了团圆,还有新生、化解与希望。最重要的,它后面紧接着的就是春天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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